从前的蹩脚童话
送交者：京不特 于 2001年1月01日 18:04:10
新年到了。没有创作什么。上次去上海在阿钟那里得到我从前在默默（维国）家写的文稿。那时我在爱情的状态之中，所以写给一个女孩，当然，女孩的名字不叫琼琼。这是我有生以来所写的第一篇“童话”或者小小说。
那时卡欣对此文有批判。我现在重新看，确实出手蹩脚的地方太多。十五年多之后的今天，我删去那些实在蹩脚得惨不忍睹的部分，作为新年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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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天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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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说有一天一个人变成了马。琼琼问我这是不是件真事。我说当然是真的。我无法猜想这人以后再怎样上街去溜达，也无法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全部过程。琼琼说“无论如何，你应当把这件事写下来。”说话的时候，她的头发拖在肩上，和天边的晚霞映成一体。然而我还是没有把这事写下来。
在去琼琼家的路上，我想起自己还有好多事要做，想起琼琼催得很急。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变成了马，然后这个人就不再是人。我认识这人，是因为她父亲。他父亲老是咧嘴，露出满嘴的石头。我恨他父亲，因为大街上到处都长着他父亲的牙齿。我每天去上班都要走过这些牙齿，象登山一样，让我觉得很累。这个人变成了马。他父亲说，马就是马了还能怎样。我一听这话，扭身就走了。
去琼琼家的一路上都是美丽的阳光，因为琼琼是美丽的。真不该让琼琼知道这件事，我想。一个人变成的马，他就得象马一样吃草。“真可怜。”琼琼说。变成了马，就会被送到牧场或者屠宰场，它本来是个马。琼琼是个温情主义的女孩子，在我离开她以后，他一定会为这件事流泪，为那匹无辜的马流泪。
琼琼的小楼房象座城堡。我走到两扇石头大门前的时候，又一次想起琼琼玻璃橱里的那些贺年片。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把贺年片寄到她城堡下的石头信箱里去呢？琼琼收集了很多贺年片，都是庆贺她出生的那一年的。但是中间没有我寄的，琼琼比我大两岁。听老人们说，她出生的那一年，是个很好的年。要过好几百年才能遇上这样的一年。在那一年出生的人都可以免去做人的灾难。这个世界上人都战战兢兢地活着，随时都会变成马、变成猴子；不然就是牙齿变成石头，胡须和头发变成绿色的草。一想到自己会在某一天身上长满了草而自己的须发在马路边的树上随风飘荡，我就害怕。琼琼不知道这些。她出生的那年，天边升起了淡蓝色的太阳，一年都没有落下。老人们说，那些看见淡蓝色太阳出生的人，永远不会变成其他东西。琼琼是看着淡蓝色太阳出生的，我却不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淡蓝色的太阳。
三楼。琼琼对我说要一直上三楼。楼里面很暗，阳光从百叶窗里透进来。我走在楼梯上，觉得自己是走在阳光里的蛛网上。一直上三楼。我走了很久，大概有三年吧。
走进屋子的时候，凉凉的阳光照在我的肩上。我觉得肩负沉重。琼琼坐在书桌前打字。她的样子很安详，象她不是被风吹得飘起的头发。琼琼一千给我写信都用英语。我现在突然想起那些信都是用这台打字机打出来的。我不懂英语。琼琼给我写的信上没有一个字是我认识的。但是我希望多收到些琼琼写给我的信。在我读着这些我所不认识的字的时候，我会在信上看见琼琼安详的微笑。琼琼见到过淡蓝色的太阳。
“呵，你来了。”琼琼站起来说。她把我引向沙发。阳光象灰尘一样充满了屋子。
我隐约地听见很轻很轻的钢琴声。《少女的祈祷》，那是从钢琴上奏出的，不是磁带或者唱片。“这里有人弹钢琴么？”我问琼琼。琼琼很诧异。我说我听见了琴声。“不。”琼琼说，“你一定听错了。”琼琼的眼神非常深非常深，象遥远的湖泊。
我说那个人变成了马。琼琼凝视着我，轻声说：“这是你第十七次告诉我了。你为什么不写出来呢？”窗外的云很淡。我想说我恨那个人的父亲，恨透了。但我没说。琼琼看着我。我荡漾极了。我说我爱她，然后我就爱她了。就这么回事。平时觉得干这种事情很复杂，做的时候才知道一点也不复杂。琼琼的头发是河水，我把五指插进了她的头发。我们的身体越来越轻。琼琼的目光象泡沫一样不断地浮起。
我们都荡漾极了。……是紫丁香的花蕾吗？琼琼把我带进她幽深的世界。我觉得那地方是海。我们在之中荡漾着。琼琼出生的那一年有淡蓝色的太阳。偶尔我也会睁开眼睛，目光总会触及粉红色的花蕊。我在琼琼的世界里飞翔，却没有看见淡蓝色的太阳。
我总觉得好几个世纪已经过去。琼琼的泪珠滴落在我的前胸，走出一条泪痕来。她雪一样的白色使我恍惚。我不愿意变成马、变成猴子。我只想成为阳光落在琼琼柔腻的皮肤上。……
……
（这里两段文字出手太蹩脚。所以删去。）
……
……云很淡。我看见一个黄点在天上，慢慢地晃着，越来越大。琼琼一动不动地在窗前注视着。
我闷头想着这琴声是怎么回事，却想不出个名堂来。天上的黄点是一把伞，向窗口靠近。琼琼把头探出了窗外。我心里总觉得想不通。琼琼抓住了那把伞。她被带出了窗外。我连忙跑过去。她在飘落。着地的时候象一张纸片。
……
（这里一段文字出手太蹩脚。所以删去。）
……
我抓住她的手，放进我的手掌。琼琼真美。在她微笑的时候，我闻到了雨的气味。
－－ 一九八五年九月十七日。在维国家等维国。无聊。写下此文。写完后维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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