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铁板腰花之贴:因为尼采缘故而谈高行健


送交者:古代先生 于 2000年12月19日 14:24:36

回 答:咳,老高本身也是意识形态控制的受害者。 由 铁板腰花 于 2000年12月19日 11:59:15


绝对不同意你对高行健的“有品味,没思想”的评价。高行健是有思想的,虽然他也许不应当使用西方哲学中的语言零件来表达一些事实上是他特有的观点。
但是,中国的烙印总是在那里,不管是对于高所表达的东西还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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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高行健的看法一直是没有改变。从前怎样看,现在还是怎样看。他是一个相当出色的作家,没有得诺贝尔奖时是如此。得了也是如此。人生有限,书海无边,我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专门拚命去阅读很多高行健的作品(因为我能够感觉到我无法接受高人生观中所特有的倾向),他没有得诺贝尔奖时是如此。得了也是如此。

公开讲演是门面上的事情,不能太当一回事。如果我们能够从讲演中看出讲演者的思想倾向,那就已经够了。或许萨特的拒绝领奖讲演和格拉斯的领奖讲演更漂亮,那只是因为他们都是门面上的老手;而高则不是。纯粹从文学的角度说,作品是重要的,公开讲演只是作秀一下,没有什么大意义。我不关心萨特的拒绝领奖讲演和格拉斯的领奖讲演,因为我觉得它们和文学的关系不大,虽然我对萨特和格拉斯的小说和论文很感兴趣;但是我关心高的讲演中思想倾向,因为这种倾向对我,作为在中国长大的人,有着现实意义。

我读了高的讲演,大体上认同他的看法。在文艺观上,我的倾向几乎和高一致,虽然之中也有许多我认为不对的细节。不一致的是人生观。

我同意高行健如是说:

“作家其实承担不了创世主的角色,也别自我膨胀为基督,弄得自己精神错乱变成狂人,也把现世变成幻觉,身外全成了炼狱,自然活不下去的。他人固然是地狱,这自我如果失控,何尝不也如此?弄得自己为未来当了祭品且不说,也要别人跟著牺牲。”

这里我甚至把“作家”换成“一个人”:一个人其实承担不了创世主的角色,也别自我膨胀为基督、、、

而以下的这一段,我则不能完全同意:

“一个人不可能成为神,更别说替代上帝,由超人来主宰这个世界,只能把这世界搅得更乱,更加糟糕。尼采之后的那一个世纪,人为的灾难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最黑暗的纪录。”

同意“一个人不可能成为神,更别说替代上帝”。
但是,如果“超人”这个概念是尼采的,而“这个世界”是指那外在的世界(区别于“心灵世界”),那么高行健确实是有滥用这个概念的嫌疑了。

不同意之后的这句“尼采之后的那一个世纪,人为的灾难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最黑暗的纪录。”
无论是西方的中世纪还是东方的帝皇专制时代,人为的灾难在人类历史上留下的黑暗纪录和在尼采之后的那一个世纪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西方,曾经“杀死”上帝的不是尼采。从前人们以上帝的名义拯救,但是科学和人道主义杀死了这个上帝。但是人们依旧需要这种(外来的)拯救模式,所以重新寻找上帝替身。从前宗教迫害以拯救的名义制造人为的灾难,“上帝死”后,法西斯主义、共产主义,甚至人道主义本身,同样以拯救的名义制造人为的灾难。所以,从根本上说,上帝没有死,上帝只是化身在马克思、弗洛伊德、达尔文、牛顿等的偶像里:尼采则从来没有在人类中正真“活”过,因为人类(中的大多数)一直在寻找外来拯救、寻找偶像。只有少数个人主义者在自己心中寻找自我拯救之路。

超人恰恰是一种拒绝外来拯救的个人精神,如果说在超人那里有什么类似拯救的东西,那也仅仅是自救,——自我拯救。所以,如果说超人“主宰世界”,那么,超人所主宰的世界就是他自己的内心世界。超人以强力意志主宰自己的精神世界。超人不是一个拯救者形象。超人不会向人们喊:“追随我,你们就得救!”
早先向人们喊这种声音的是耶稣、是孔子、是莫汉墨德、是佛陀;后来是科学主义、是共产党宣言、是法西斯、是功利主义、是人道主义:再后来则是奥修、李洪志,等等。但不是尼采,不是超人。

与其说高的作品和《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有相平行的,不如说高真正接近的是叔本华和罗曼蒂克(感伤的浪漫主义):悲观和逃避。

最后,虽然上帝依旧辉煌地活在大多数世人心中而尼采已经死去,但是在我自己的心灵之中却只能容纳一个死去的上帝和一个活着的尼采。
我喜欢这句:“人啊,自救吧。”
但是超人则说:人啊,如果你不自救,那么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