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驻光阴 京不特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学林出版社出版 编辑:陈达凯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京不特。一九六五 年出生于上海。现定居 丹麦。本诗集是作者一 九八七——一九八八年 在西双版纳做沙弥前写 的一部分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本负人今已矣,任他人作乐中筝。             ——苏曼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同驻光阴 序  (里纪) 一、对大地的应许   ·我。北面的京不特在夏季的城市里对你们说·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八日,谈论苍生·   ·我指定的江山也是生命· 二、给南方的定义   ·在曼法的寺庙为僧侣们讲道·   ·十月二十二日扛著自行车在山中漫步·   ·在病中体验江山乾坤· 三、甘霖沐地   ·我深深地热爱你们·   ·风景。医院之外我所流连的标识·   ·我触摸到死亡本身· 四、霞光流水 夜色无边   ·我只是一幅肖像·   ·我打开了漫无边际的白天和黑夜·   ·神游乐土· 五、万花盛开 我心芬芳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   ·悬想.如镜空明·   ·回头是岸。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归远之辞 跋 (刘漫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序        ·里纪· 我脑袋里一直有一个心灵英雄形象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婆罗门,为了追寻人生 的真谛,他四处流浪……”           ——摘自京不特的一封来信 今夜的天空多蓝。能在这样的时候,为京不特的这本诗集 写序,我的内心感到异常的兴奋。傍晚,京不特从丹麦打来电 话,相互听到了老朋友的亲切声音,好像是又一欢重温了我们 的青春誓言:就是在今天,就是在这个时代里,就是在这个世 界上,我们要扬眉吐气地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扬眉吐气地活下去,这有多好!   初到丹麦,京不特来信说:我发现我们这群朋友多么健康, 我发现我们从前的生活多么健康。我们的人格,我们的生活简 直是健康极了。这时候,京不特是骄傲的。他把这一切都归之 于了我们的“一种亚文化——萨波卡秋生涯”,这时候,京不 特是“忘我”的。他如此钟爱于我们青春的友情,我们朋友们 在一起所建立起来的人生价值观。这时候,面对京不特在这个 世界上已经走过了的这一条坎坷之路,我的内心只能是百感交 集的。   在这么多的朋友中间,可以这么说,京不特是第一个朝着 那个可怕的人生咒语“人是注定要孤独旅行的”这条路上走的 人。”   大约在1987年至1988年之交时,京不特就在云南 出家了。他为什么作了沙弥,对我说来一直是一个谜。当时, 我正在海南岛漂泊。回到上海时,才获知了这一消息。现在, 我第一次读到了他的这一卷诗《同驻光阴》,发现写在这里面 的诗,反映的正是他的这一段人格的发展。因此,在京不特早 期众多的作品中,这一卷诗就有一种突出的价值了:      于是      我就应当定义一个无告的人      让他找到甘泉      (我曾经或者正是一个无告的人      膜拜太阳的人)      一九八七年我将远离      一九八七年我与每一个人同驻光阴      在这以后我或许更加黯淡了            我能带给人们的      只有死亡      我负人甚多   但是,“八八年晚春,他披着一身晚霞样鲜艳的袈裟从云 南又回来了,脸上带著随时突然大笑起来的准备性微笑。讲一 个笑话,他总要慢半拍才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而他的笑容里 总有一种与阳光相似的品质。”“五月,我们又复活了。” (“五月的萨波卡秋”,未定稿。第六卷》,肖毅)。这个 “我们”指的是“亚文化”,而京不特重归上海,看来原因不 止于为了上海的亚文化,恐怕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对爱情依 然心存幻想。八月,他去了莆田的广化寺(从小乘教改宗大乘 教)。十二月与同情上海亚文化的释果如法师同行,再度重归 上海之时,著有《我真的能够重归繁华吗?》一文,从中我们 便能够看到京不特对于一个女人的爱情,终于绝望时的无限感 伤与缅怀之情。      “我曾经想从怫教中找到一些东西,但我对佛教的    态度是暧昧的。我是个爱面子的人。争强好胜的人。这    使我无法和怫教合拍。广化寺很有宫殿的气派,风景怡    人。溪水从我所住的尊客堂边上逶迤流过。我白天看一    些佛教书,晚上还是看佛教书。但我常常想起上海的人    民广场,我不甘心做一个高僧大德,因为那不是我的幸    福。我念阿弥陀佛,我想大哭一场。不甘心呵,我决不    甘心。”      “我是一个非正常人。她希望我是一个人格完美的    非正常人,然而今天我不是,以前更不是。所以她去嫁    了一个正常人了。”   爱情和面子使他成为了一个无告的人,但这又有什么值 得可悲叹的呢?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哪一个好诗人没有经历过 向俗女子倾诉衷肠的青春?又有哪一个好诗人,没有过为了面 子,从而不惜与芸芸众生一争雌雄?如爱伦·坡,波德莱尔, 普希金,当然,还有苏曼殊。   在这个世界上,京不特同样也是一个好诗人。   早年,当他在写诗经历、作品数量上还不能与朋友中的另 一位诗人默默旗鼓相当的时候,对于京不特的远大前程,朋友 们便开始寄予了厚望。他最初是以“撒娇派”的代表人物在诗 坛上锋芒毕露的(1986年)。作为一个一旦崭露头角,便 受到了当时在主流文化中正扮演着重要角色的《星星》刊物的 诅咒的人,京不特对于这段历史该是无怨无侮的吧!   自由需要勇气。   一个西方的无政府主义者,曾经这样热情洋溢地这么说。 作为政治上的无政府主义者虽然不可取,因为,无政府就是不 现实,不现实就是幼稚,而幼稚就直接意味着失败。但是,艺 术上的一种无政府主义,其意味则就大相径庭了。京不特的早 年“撒娇诗”是艺术上的一种无政府主义,收录在这一卷《同 驻光阴》诗集里的诗,也是一种艺术上的无政府主义。从第一 章“对于大地的应许”开始,数个“京不特如此说”“京不特 如此想“,“就思想而言,反对京不特是一种自杀方法”, “京不特活着的时候是一堵无法逾超的墙”,其间联缀着的意 象、观念,多么散乱!多么突兀!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通过这样的诗行,就能够表达出生命处于早期时的精采与 激越,我们青春年代时的无比豪情,就能够表达出一个人直奔 自由时的人生勇气,那么,这时候,混乱也就都会变成全部的 美!   这种混乱,这种对超自然权柄的臆想,这种凌驾于上帝和 诸神之上的自我放射,这种向天挑战,自我燃烧的魔鬼性的表 达,成为京不特青春的思想修炼过程,而最终导向他所神往的 追求生命真谛之路,导向平和、宁静、自由而又流溢着无边辉 煌奉献心和爱心的世界。   从对阿修罗魔鬼花芬芳的陶醉,到对将自己的灵魂溶化于 众生之中的向往,从头到底都是一种真正的个体的无政府主义。 去找到纯净的内心世界。在智慧之花向每一个人每一个生灵盛 开的时候,也向京不特盛开   京不特丝毫没有对当年的“混乱”反感。因为在那种状态 下,生命需要经历这种“混乱”,心灵需要有这种“极端”的 过程。 有时候,通过一种“直接的无政府主义”态度和行为,就 能直达美和真的心脏!无论是在艺术上,还是在生命上。   尽管,人们有十足的理由担心任何形式的无政府主义的泛 滥,可是,说穿了,人们所害怕、担心的东西,其实就是混乱。 原因就在于我们总是习惯于喜欢将一切的无政府主义都视同于 混乱。艺术上的无政府士义难道就真的等同于混乱吗?如果, 我们都有勇气,将这部别具一格的诗集读到最后,那么,我们 就会看到京不特的生命之水,绝对不是什么混浊的到处乱淌的 泥沙之水,它就是蔚蓝而又清澈的大海!其实,奔流在这里面 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它正是一个有勇气追求自由的人,为我 们所留下的一部真实的青春人格发展史。   像这样的青春必然会遭遇魔鬼,经历地狱。   也正是在这种生命的体验意义上,这部诗稿还是我所见到 的一部最为凄惋的诗。      在和风下我想为我的身世痛哭。      孤独而微弱的      一线生机      幸福和悲怆的      回头是岸      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1987年在云南,一场伤寒几乎夺去了他的生命; 1989年在泰国,热带丛林中的瘴气使他昏死,不省人事二 十多天。这是天灾。而1990年在老挝,发生的那场悲剧则 就是人祸了。在那一段被囚禁着的漫长的黑暗的日子里,数度 的绝食、割腕、切腹,最后一次决定性的长达十天之久的绝食, 几乎每一次都要了他的命。   但是,京不特是不屈不挠的,他并没有就此给折磨弄垮掉。   当阳光仍旧亮晃晃地照耀着的时候,一个暮冬的黄昏,京 不特,这个始终都不曾忘记过青春的骄傲的誓言的人,这个为 了自由,始终都在拚死拚活地寻找命运并与之搏斗的人,他终 于奇迹般地获救了。   也许,这个无悔的浪子的青春的故事到此也就讲完了,也 许,以后的故事,就只是一个更加美好的故事了。当天边的风 吹来,我为京不特的青春,他所走过的这一条萨波卡秋的道路 感到无比自豪与欣慰的时候,这时候,我愿意这样想。   傍晚,京不特从丹麦打来了电话。三个月前他也打来了电 话,那时候,他刚刚出了车祸。车祸发生在他去学校的路上, 一辆轿车将他弹得飞了起来。血流了一地,一行人都以为他死 了,但他并没有死,这是又一次幸免于难。电话里,他愉快地 告诉我,他现在又是健康极了,活在这个世界上,依靠着勇气 和个人的魅力,他是不会屈服于任何东西的。像这样的年轻人, 也许害怕的就只是死神。或者,我就必须相信,这个多灾多难, 但总是大难不死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定有着他的使命的。   那么,这是一种怎样的使命呢?它最终将走向何处?   梦雁,这个几年前曾被京不特称之为“萨波卡秋中一个最 沉默、坚定的支持者”,不久前,总结了我们的青春事业,在 这一聚财者到来的时代里,他幸福地宣布道:      “相信人是注定自由与友爱的!”   最后,就让我以此结束这篇序文吧,并且,也将它献给遥 远的京不特,祝愿他能够早日重回上海。           1993.5.26-5.27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一、对大地的应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北面的京不特在夏季的城市里对你们说· 1。我所应许的。和麦粒一样的羔羊   山顶上的天空和海底的土   水鸟们轻盈地从我的呼吸中掠过   你们的头发都被留下了   你们活着   像一场战争   像一场战争你们也期待安详   你们也等着   我把蘑菇和蜂蜜洒向你们   把火洒向你们   洪水覆盖的时候   你们又会向我诉说些什么呢    2。在我抹煞一种风景的时候,也设置了新的风景      我把古老暴露在河的一边   以后   你们也古老   青鸟的鸣叫很开阔   更远也是风景一样的人类   仇敌一样的人类   被洒遍平原   对你们来说这已经很古老   死亡总是均匀的    3。京不特的思想是铁   于是以我的意志起誓   玻璃的背后有更多更宽的河   有火和战神   于是我将空中的鸟   拍落   额头上闪耀着的   以及穿透了每个人所期待的   也是我   我的每一句话   必将更远 4。活着的时候,京不特是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石头缓慢地坠人寺庙的后院   虔诚的人们   缓慢地坠人寺庙的后院   我要让平原在我的应许之下腾起   让罪夜在理性之中。   成为奔马      土地冷吗   石头们又一次瓦解了吗      人类也一样在我的应许之下瓦解   很少才能从你们中找出智者   很少      我让火鸟覆盖天空   我的手      很少才成为太阳       5。简单一些,我就是人类的虚无主义      烛火把石头渗透。有很多人   看见了河水的形状   看见了透明的   鸟   也有很多人看见冰凉的月光   和切割河水的烛焰      烛焰像刀      烛火也渗透了雨水,有很多人   看见死鸟,看见我手中花的形状   寒冷的形状   于是也有人进入了我应许的地方   进入圣火   一匹青色的马掠过我      我让一匹青色的马掠过我   有很多人   像雨。有很多人   进入我的悲悯                   ·一九八七年七月十八日,谈论苍生· 1。或许你们应当找到答覆      我这就把炎热的季节铺在更表面   人们应当等待一个作见证的   或者等待幻想   我这就让我的呼吸   停留在众生的顶骨之上      无须有沙和虫豸   无须议论我的   思想      我这就让平原更开阔   更开阔的也是你们的期待   流水一样的目光   粘滞的   目光      我这就让苍天更白   你们的目光   像虫。我也有多一点的空闲   数数死者   我这就数一数人类还剩下多少年    2。流水之下,苍生必定得到宽宥   更多的灵魂是娇嫩的   铁珠子一样疾射的那些灵魂   是娇嫩的   白色莲芯和失血过多的表情   忧郁和猫      于是我为苍生惋惜   我为去更远的人们造就道路      更多的马匹坠落悬崖。更多的雪   将少妇们的微笑凝冻   我手中漫出的这些日子   这些无知的先知   比水更有限      我为我的读者们创造了天   你们过来   你们来读懂这些血一样的风景   或者拍一拍我脚下的这块碑   我为盲者们挽留灯   更多的灵魂在我灯一样的思想之下   更多的灵魂   成为我掌心的流水   我指着雨定义北面   也定义永生   你们鱼一样的灵魂使我惋惜   你们把旗帜扯落的时候   也是我免了你们罪的时候   我抚摸了更多   娇嫩的人 3。京不特的意志所及是飘落的纸片   又有雨击碎了死者的脸   夏季的冰雪   流瓦   在废弃的庙中   也一样有人把悲怆的诗句唱进挽歌   有谁来看一看月色呢   有谁会走过一眼古井呢   我不时地将自己的一些想法丢弃   在幽深浓郁的林中,在墙的边缘   人们也听见我的声音   我为你们带来了烛火   我的声音是你们建立城市的声音   又有更多月色   击碎了死者的脸   有谁想起过我为死者们许下的允诺呢   有谁知道   我为死者们留下的那一方土地呢 4。你们溶化在京不特的品格之中   苍生的繁殖和熔化的铁   北去的思想们涌过我   就像那些一一流去的面孔们   我应当指定谁呢   我应当指定谁   成为我的诗句呢   青烟一样的苍生和坚硬的风   翡翠和远去的河   我的品格也掠过了所有宗教   掠过死亡   更多的人道出死亡是出于畏惧   更多的人在山的背后跌倒   更多的人是我所应允的   你们无法献身,无法走过冰一样的荣耀   你们无法理解我的叹息   和摘花的意义   以后我让自己的品格成为山   以后我将让更多的人   懂得渺小   我要告诉你们流水在熊熊燃烧,苍生   是虫 5。我没有给你们更多   我的每一种呼吸的方式   都是金属熔化的方式,我的每一次微笑   都意味了一种死亡   在铁树被折断的时候,我也让你们感受到欢乐   感受到阳光下的悲壮   那些飘落的花雨   那些沉人水中的目光都将感受到我   也感受到人的历史在滑向我   我的每一次悲悯   都使白云离你们更近,我的每一种想法   都是你们每一个人的容貌   我保留了你们   也保留了青山和雨   我每一次伸出手去   都能摸到思想的尸休   风扫过我   所有阳光都洒向我的掌心   所有生命   都是我座下的鹰   我让白色的蝴蝶化成云   平原在我的目光之下   造就海   我的每一次旅行都是生命的历程   我的每一句话   都成为你们的思想 6。让人类进入经典   山的颜色深重。北面有穿白衣的人   有与仙鹤为伴的人   人的历史像头发   黑黑地   生长。缓慢而且牢固。   在山滑进夜色的时候   我看见迎风放歌的人。他们的目光深邃   他们   歌声悲观   就像每个人的一生悲观   我让野草漫过莱畦   很多年以后海就干了   很多年以后   每个人的面孔都荒芜不堪   我曾开垦过各式各样的灵魂   也曾让南极大陆在我的掌心   升华   岛屿们也像人类的灵魂      山也像人类的灵魂   我的目光将历史刺穿,在山的背后   你们听见了风的声音   在山的背后   天很高   向北。你们头发一样的历史断裂   你们的顶骨在阳光之下   破碎 7。城市像一块石头   关于城市人类的想像已经漫山遍野   像一方青石   我的意志也涉及华丽   二十世纪的人和羽毛   华丽。谁去过古代的波斯呢   我的意志也涉及比生命更有活力的城市   涉及战争   如同若干年之后的海洋   水中的绿色光线   我必参与人类,让虫一样的思想   进入下一个世纪   若干年之后的城市在幽静之中   一如我皮肤上的汗   人类的向往   是汗   我也让若干年变得更多   必须艰难   必须有火一样灼热的目光   注视我。我甩甩手   城市从我的皮肤上跌落   更深刻的也要走过我的意志   我把城市捻碎。风景   从我的手中纷纷而下   漫山遍野的人类也要走过我的意志   若干年以后   你们能在任何地方找到我的微笑 8。京不特向北面的人们显示人类的证据   力量的声音,悲壮的颜色   每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人的姿态和泡沫   一只古代的碗   坠落在瓦上的   鸟   为你们准备更多证据   也使人类流于悲观主义。我截断风   把海水推向阳光   更久,我就让理性成为玻璃   在你们的脸色中碎裂。   能看见的总是这些   在寒冷之中也多次流血   你们依旧像片片落叶   或者针一样的思想   你们所倚靠的是死亡本身   更多的证据如同沼泽   闪闪烁烁的思想   如同沼泽   我把琴声留在墙上了   我把尘土的风格和比喻   推向你们 9。与阿钟谈论甲虫   钱币一样的甲虫攀住玻璃   幽深的风景像冰   透过玻璃,是坠落的羽毛   你们的目光随着羽毛进入夜色,你们的目光   是河   钱币一样的目光   在季节的间隔里,落日融金   点点树荫将庭堂遮掩   暮色冰凉   我将手探入雨中   梦见水星的人们唇角发白   我将手探人他们的思路   现在是和平的季节   和风细雨的季节   很多只甲虫过去之后   你们的目光被冻在钟声之中   之后,你们就是羽毛   走过风景,我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10。你们总是错过京不特的应许   以后你们就流向天空   你们比冰更冷的目光割破季节   你们的性格   是街角上古老的风   在进入北面之前你们就遇见了死者   遇见一张张沼泽一样的脸   北面有冰山和玻璃鸟   北面的城堡之中   有七个穿白衣的圣者   月色映过河水一样的头发   你们听见了季节走动的声音   你们   让古老的风在我耳边   将钟声撞倒   我看见你们凝冻的血液   看见我袖管上的这场战争   手握橄榄枝的时候你们很惨   死者象纸片一样在我的袖上飘落   我把战争留给你们的时候   有谁渴望过抚摸月色呢   有谁首曾象苹果一样向北微笑呢 11。京不特为你们选择冰山的品格   冰一样的月光切割夜色。教堂的墙   常青藤葱绿而且饱满   像湿漉漉的蛇   湿漉漉的目光伸人钟声   雨打芭蕉   洁白的虔诚,像冰冷的鱼   游向黑暗的鱼   更潮湿   以后我的诗句进入夜色   古代的人走向我   今天的人   梦一样地走向我   于是我让冰山进入夜色   玲拢剔透的塔楼   冷而且肃静   灰尘般的钟声纷纷跌落   我让风打耳边擦过   这些红色的冰纷纷坠落。死亡   像鱼   你们应当拥有生铁一样的品格   或者   冰山的品格 ·我指定的江山也是生命· 1。他们为不特先生歌唱   黯淡的歌手,迎风而坐的歌手   他们披散的头发像风,   在河谷的深处和路边   歌声悠扬。这些白色的歌手   翡翠和铁马   许多长长的衣袖   他们在草丛之中和菩提树下等我   他们把阳光钉人玻璃   为我留下折断的歌   尘土一样的歌   好多年以后,又会有许多黯淡的歌手   迎风而坐的歌手   他们按照我的意志歌唱   在我微笑的时候,我就将他们抹去   否定他们的意义   歌声也是爬过的虫   我定义取乐的人   伤心的人   我说那时候圣者还没到这里 2。指点江山   羽毛在我的眉间停留。思想跌倒   像一条受伤的鱼   撞破河水   在梦见圣者以前,你们穴居于山坡的一侧   你们在雨中听见静静站立的   我。让河水倾斜   天上的云   倾斜   远一些,我为你们准备精瘦的城堡   为你们阻止风。远一些   我把死者塑造成山   黑色的山   冰冷的塔楼和向北的墙   汽车的碎片 3。你们轻易将前生忘却,历史是我的一个故事   雨夜喑哑,如北去的流水   刀的影子   虫和一技笔的影子在玻璃之上凝结   你们应当看见平原上变幻的图案   落日的形状   像一些小小的古代思想   你们已经丢弃了古代   冰川一样的思想   你们生存于河岸以北的姿态   也是雨夜的姿态   更大的落日呢   更大的落日也坠人我山一样的意志   在晴朗的时候   我就让平原成为我的桌面   干燥的   或者潮湿的。我要把快乐带给你们   这些桌面上的人   这些桌面上的人   象纸片一样   被风吹向再北。他们跌倒   他们比雨夜更喑哑 4。这点时间足够你们自得其乐   以后你们的面孔变窄   甲虫在树的一侧蚕食着阳光。以后   大陆像一片薄薄的   冰   铺向东方的每一条路也是冰   银色的狼   蜥蜴的鳞片像冰   以后,是花一样的面孔   玻璃一样的面孔   人类就是我前面的一块洼地   我把你们摆设在床单上   然后用纸牌覆盖你们。人类   是开裂的陶土   阳光是开裂的陶士   我用手将时间和空间割开   以后你们的面孔变窄   如同飘带   以后我闻到你们的气味   也闻到泥土的气味 5。会有一些人,他们死后与不特先生并肩站立   比玻璃更稳定的间隙中   死者的思想   像纷纷坠落的花。铜镜一样的夜色   插向额头   你们纷纷坠人这种间隙   在这种宁静之中有僵立的鸟   钟声是水   我的手一直在你们的头顶上   整整五千年   你们感受到天   思想沿脸颊滑落   月下的很多人进入钟声   月下的很多人   他们缓缓地流迸我的掌心   流进死者们的地方 6。我为江山命名   流水的背后不再有鱼的颜色,不再有瓷石   和枯瘦的脸   斜阳从我的指尖漏过   他们所找寻的   以及从死者脸上脱落的   都是宁静的状态么   在流水背后。我的咒语   像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二、给南方的定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在曼法的寺庙为僧侣们讲道· 1。一个异族人谈论异教   棕榈坚挺。如歌细流的月色   将你们的脸割破   在圣地   我也这样宽容罪恶   生灵是燃烧的炭火一一漫过   黑夜   我把更广阔的地带推向你们   像山。像宗教一样蔓延   唱诗的人们   披月色涉水的人们   我把路带在了棕榈之下   每一张脸都那样热烈,每一个模糊的记忆   都是我早年的足迹   曼听的和尚们从我的耳边过去   你们见过向北的城落么   那样寒冷,在热带   你们也梦见雪地你们   寂静而且热烈   谁将是被指定出生的呢 2。人间是美好的   芭蕉开花。橡胶籽   在寂静之中敲落   渴求一死的人如同落叶   流进湄公河   人们在阳光之下期待什么呢   你们看见了鸟的尸体   看见火中的虫豸   你上岸后的目光在暑热之中融成流水   片片桃花在你们的思想间   飘向我 3。与披黄袈裟的和尚共食菠萝之后的黄昏布道   我听见了深夜的蝉鸣和死者的消息   摊开手掌   就是你们送鬼的日子   对你们说一说关于北方   关于季节的反面,寒冷的蛇   以后更虔诚   我所喜欢的人们在落英缤纷之中   吟咏古老   他们也将我装点成像他们一样的偶像   谁来辨认我呢   你们应当像人子一样听任罪恶 4。你们无法比水更坚定   澜沧江水曲折而过   你们守望着死者   像古代的城堡   有人把十字架定义成小说   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崇拜偶像   崇拜火   你们把额角轻松地留在祭坛之上   在巴拉的街角,或者曼玲村寨   我也要让雨水跌落   一路野花向阳。你们   应当回来   应当走过我指定的地方   古代的风   以及铁一样坚定的历法,在我掌心之上   向北   向北你们能读到我的思想   读到创世纪   和土地 5。就思想而言,反对京不特是一种自杀方式   金甲虫和树叶在玻璃上跌落   下午的阳光跌落   之后有更多的云漫过群山   蕉林如洗   诗人像一条凄凉的蛇   并且凶狠   我让雨水沐浴他们   阳光在我的手上湿润   在这个碧波荡漾的下午,有几个人听从了我的话语呢   我曾屠杀过与我相悖的诗句   作伪的诗句。我曾让风景   淹没多余的思辩   你们应当听一听风   应当学会蕉林的沉默   这个下午是你们祭祀的时候   洪水之前甚至更早   我定义了彩虹作为我的标志 ·十月二十二日扛著自行车在山中漫步· 1。诗句的世界   在群山的中央,我点燃自己的诗句   神灵一样的自我意识占有你们   你们   无法与我更近   更近是湖光山色   和与我同在的天穹   诗句   如水的苍生络绎不绝   向北,向我手指的北方   你们滴落   在平淡的风景之中,你们是尚未出生的卵 2。我的信徒如山花烂漫   虫鸣如诉。南方的夜色温柔   使徒没有到过曼陵   一如寒冰和雪   我们是怎样度过漫漫长夜的呢   死亡就在我的周围   黑心树迅速生长   你们这就过来看看江水   你们这就过来看看疯长的野草   关于最后一天怎样   以及启示录   我们更难。在温柔的夜色之中   我们说起向往死亡   白衣使徒一一殉教了   我还能让人类走得远些   来吧,虔诚的人   来吧   我把耶路撒冷拢在手上了 3.让江山从我手中滑出   乾坤和苍生的意义   比云更高的冥想。僧侣们打动我   南去的河道在月色之中   断裂   有永恒的白色概念   树   以及零落的人群向晚低语   他们膜拜什么。他们   留下的坟冢和青铜一样的脸。他们   沉人林中      以后我是南方土地上的阳光   以后我让枯瘦的手向你们垂落   竹子一样的手   在岩石上   水的声音。我也让你们读懂古代   和黑色 4.关于菩提,想起以菩提命名的小镇   可以用来解释生命的有很多   菩提树的城中   街面古朴。行人的脸像流水   从我的指缝间渗过   我用漂亮的文字也一样造出人   以及历史   把月亮和波光荡漾的池塘深深地刻进印象   远一些了部落   更远风沙   凤凰树滴雨的日子也是我为苍生挽留时光的日子   深肤色的人种和摆夷   你们应当去更东南的地方   应当用手接一接恒河的水   菩提树成林以后   人们没有听见我   在风景的背后,我端出雨和月色   可以用来解释苍生的有很多   同样可以用来装点某种短暂   你们期待圣哲。你们   记事和劳作   在风景的背后我是菩提林子   和东方的文字 5.曼玲是玉哺的寨子   佛塔之下的小种奔马。山路如同艰辛的轮回   每一张微笑的脸   都是风景   零落的灵魂流过我   水一样的微妙情绪,水一样的   夜色荡漾   跌倒的时候,我为你们找到了天上的星宿      五万年前的风景呢?五万年前的微笑已经遥远   我应当抓住哪一颗灵魂呢 6。一九八七年十月二千三日,为伊姣烈写诗   于是我答应你所有美貌于是   我答应你智慧   于是我在山中听见流水的吟哦   另一种语言   让花枝招展的微笑弥漫四季   跃入林中的鸟和竹鼠   重新站上我孱孱的肩头   我就应当定义一个无告的人   让他找到甘泉   深远的黑夜也折向我   于是我答应你让白天盛开   答应你和风细雨和阳光于是   我让向北的门敞开于是   我从古老之中伸出手来   牵走你的梦。生命一样的奉献让我造就生命   于是我牵走你的微笑 7。穿过曼听的寨子   漫过林子的某种神秘情调   也漫过我的眼角   裸浴的女子和阳光下的钟   都像一种祭祀的形式   我把历史轻轻折断   我把折断的历史抛人江中   穿过竹林的不仅仅是我   坡道像背脊   以后我就把山的面目改去   在很小的空旷之中   有人为我摆上牺牲   澜沧江以北的山。混浊湍急的江水   流向老挝和泰国   我也用手截下这种神秘   人的历史,村寨的历史平坦而且渺小   我造就吟咏生灵的诗句   如水的诗句   我也吟唱自身。打日食之后   会有很多披黄布的人   吟唱我   以及我的诗句 8。说一说苍生的规律   对你们说风月酣眠么   数年之久的经历应当成为经典么   擦肩而过的山山水水   和更多的谈笑。我无法挽留自身   进入群山   我无法让找灯的人们   久久地居住在光明之中。我的黑夜   我的世界浩森   你们相互擦肩而过   我也把多余的生命从掌上拍落   为你们清点星宿么   南方或者北方   更遥远   我指定了同样的死者 ·在病中体验江山乾坤· 1。谶言   我能看见一生苦难者的微笑   在江流河涌的场景之中   我也能让幸福在万众的冥想之中遨游   泪水的舞台   每一朵洁净的灵魂都摇曳   因此我作出肯定的允诺   万恶之首是虚无的   悲伤的光阴证实了我的每一道皱纹   我能听见祭祀   我也能听见在遥远上海的圣诞钟声   咫尺天涯   我能向北面伸出手掌   冰凉的雪呵   冰凉的思想将你们冻结   我能推出更多的典故叙述人类   十字架和阴阳八卦   我也能在大河的一头等待   又一个圣者 2。   江水和佛光之下的子民一样源远流长   晚来的客人迷惑于清澈的河水   混沌的河水   胶林森森   我的每一缕思绪都是冬眠的蛇   你们可以很轻易地伤害我   就像破坏我的预言   比钻石更坚定地走向南方   你们可以找到佛地   更多的人不是朝圣   我招手引来云彩的时候,虔诚的人   必定看见我   我是热带的河源远流长   人类的每一次叛卖部使我付出百倍的悲悯   以后,就是灵魂的售价   在世纪末或者松明之下   我依旧宽宥你们   我依旧宽宥你们   大河在我的足心之下   依旧南流 3。   阳光破碎,丛林在流水的两侧   蔓延   是什么人将斑斓的旗幡升起呢   是什么人升起了生命之幡呢   人类将忧郁的日子遗传至今   也洗净了皮肤   是谁带走了残存的须发呢?棕色的人种   他们被逐往边荒   他们也是我诗句之下的子民   过剩的阳光   黑岩和弱水都属于他们   丛林地带深远   我手持缅挂花为他们祝福   日子如花。生命   盛开   我的每一句祝祷   盛开 4。历史   脸庞紧贴着玻璃色的烟霭   在谷口的流水之间,你们更容易设想一下自己   如同奔流的大江   无数双昏暗的眼睛、残忍的   日子   日子已经把你们洗去了很多   留下热带   留下冰川和你们相距遥远   一个冰川纪   又一个冰川纪我将这一片土地遗漏   常见日头。日头   长留,你们是一片绿色的土地   是我答应过的   微笑属于你们   悲哀属于你们   烟霭如墙垣层叠   仅咫尺之隔,你们无法听见我的声肯   无数张枯瘦的脸   成为炭尘 5。   每一次对天空顶扎膜拜   都能在虔诚之中找到我   我的悲悯和我的微笑。一线江水   蜿蜒如缕   必须为生存找到更多理由   也是为了我   我曾拯救   我曾抚慰落水的灵魂   苦海无边的   一叶   舟   每个人都是像模像样的水手   每个人都不是成功的水手   在世纪的前前后后   我扶持生灵   我也扶持每一种机械   扶持天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甘霖沐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深深地热爱你们· 1。颂词之一   我将许许多多话语堆叠在一起   我用语言轰开灵魂铸成的城堡   铺成的路很长很长   都是通向你们   我替你们打开乐园之门   替你们抹去梦的边境是为了向你们伸出我的手   以后也会有很多人铭记我的诗句   一如你们从我的灵魂之上走过   道路宽广   是因为我胸怀人类   你们听见了教堂的钟声   我堆叠起鲜花般的语言   你们的全部幸福。所以在很久以后   你们也坚定地活着   我祝福所有生者   也为死者奏响安息曲   谁也不去惊动。人类短暂   那么我的微笑地久天长   地久天长地向你们伸出手。你们   一路平安你们   一生平安 2。我爱……   再给我一点点爱情,再让我知道一些关于你们   也让你们知道一些关于我   我的身世是时光的身世   每个人都向我招招手。我的路途遥远   要和每一个人相爱   那就再接近些   让我们一起把灵魂融合   幸福地看一看,每一个人都向我走来   不同的身世   漫山遍野   让我的诗句陶醉你们   会有很多古怪的事情发生   我也让它们慢慢过去   就轻轻祷念   请放宽心——每一个人   每一个人的微笑都是我的微笑   每一个人的感伤都深深打动我   告诉你们关于时光怎样走失   故事一遍一遍怎样重复   我还要多一点爱情   请走向我   关于你们,我能拥有世界   关于世界   我向往拥有你们   拥有每一个人 3。颂词之二   出生的婴儿是我的温情主义   我祝愿它幸福   风和日丽的日子,阳光照耀每一个人   善男信女和士兵   基督徒应当幸福   和尚和无神论者应当幸福      孕妇应当幸福      共和国的官员和警察   秘密工作者应当幸福   下雨的日子   男人和女人应当在一起幸福   嫉妒的人和不嫉妒的人应当幸福   胸有大志者和和平主义者   艺术家应当幸福   我也祝福无知者   祝福飞行员天高云淡   教师应当幸福   学生应当无忧无虑   在季节变更的日子里我为你们祝福   人人应当幸福。死去的人   活着的每一个人都是我   好人和坏人不断交换位置   其实都应当幸福   沉溺于爱的人应当幸福   单相思的女子应当幸福   在这个世界我就是每一个人   就是风风雨雨和每一种生命   都应当幸福   我祝愿所有的幸福都存在   就是我的幸福 4。我……爱你们   就好像我是站在山上   爱的思想很高很高   允许给人以更多机会   每一次我伸出手,都把握不定人类   短暂的   人类   短暂的一个世纪   就好像我站在天上   站在云背后的门框中   我期待更多的人走向我   我要抚摸你们   行云流水的时光贴近了你们的睫毛   就在今天我要说一说   人的历史也会因此缩短   今天可以很漫长。我要抚摸你们   我要让我的爱情覆盖你们   就好像我站在你们的每一句祝福之上   我的承诺很重很重   几个世纪也很短。总是有光辉   总让你们看见我的微笑   和清晨的霞光 5。颂词之三   遗忘自己,也清洗我在之前所固有的   一切仁慈宽厚的方式   你们无法比死亡更真诚   更重要的还是生命   也附带舍生取义。我告诉你们明灯的典故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伪善   和无边苦海   不要去消灭哲理   就象不要相信。仅仅为了生存   靠近我   用热烈的目光面对我   世界会更大   我们的理想范围会更大   活得更轻快。以后   你们的灵魂是云   珍藏在我的冥想之中   如果愿意。你们向我微笑   如果愿意   你们读一读我的每一种深情   我会轻轻呼唤你们 6。我深深热爱你们   我的地带是无人问津的地带   就象建立一种文明   我让天空倒在了石器时代的语言之中   拥有更多种族   我所述及的种族如花飘散   在东海之滨和昆仑山   我的智慧都等待有缘的人   目光平滑的人   摇一摇手和每一个字符的意义   都是悲悯   你们所听见的就是悲悯的歌   为苍生而吟咏的歌   我的地带如惨淡山霭   触手不及是我的国度   因此我拥有你们   我拥有你们   一如你们拥有我   拥有我的全部语言   一些日子过去之后,我还将给你们更多的慰藉   我的诗句已经很远很远   我的颂词   已经触及你们 ·风景。医院之外我所流连的标识· 1。寂静的丛林   丛林之中也曾有过人烟   火鸟已经稀少   不再拍着翅膀在我的肩头停留   山雨迷蒙   每一张从树后出现的脸   都那样沉寂   沉寂而且生动。在竹林的背后   我已经品味到每一种生机   竹林幽幽   竹林幽幽。据说它飞翔的时候像美丽的火焰   火鸟一样的冥想   也穿透过我   打开一个季节。打开   音乐   远方有很多喧嚣   远方有冰一样剔透的城市   和美女   丛林之中有过人烟   远古推移我们的每一天   每一个场景   姿态优雅的每一个季节都会把我们打动   就像山歌悠扬   就像悠扬的山歌,我让七魂六魄远离   生命并非悲剧   悲剧并非悲剧。火鸟已经稀少   丛林之中也曾有过人烟   有过音乐和战争   今天谁停止了忙碌呢。   竹林幽幽 2。澜沧江   人们在大桥的一头漫过我   青色的天穹,青色的小景致   正对旗帜的庙字奔入我的假想   就像某种推理,季节的痕迹重叠   每一种心情都能轻易表达   每一种心情都无法表达   在我的背后人们可以找到艺术   找到消灭准则的手段   每一个理解我的人   都拥有阳光。光阴流长   我们无法更相似   我用羽毛覆盖这条河 3。庙字   很多年过去以后,人类还会崇尚旗帜和冠冕   我把生存的方式铭刻在苍穹的左边   朝阳如瀑   苦修的人们用玄学干涉了历史   很多年过去以后,群山流转   岛屿又回到这里   人们总是无法离开泪水   无法用平静建立官殿   智者们有时是来自丛林   我也为远足的人们准备村落   以及缅桂花的芬芳   很多年过去以后,人类   依旧孤寂   在人类生存的地方我也是孤寂的   冥思中的神秘之城幽深昏暗。你们   必须找到自己的肖像   和坟冢   这里是地久天长的山谷   很多年过去以后,诸种困倦么   我把每一种生存的智慧铬刻在岁月的尽头 4。夜月   流水荡荡的小峡谷   人影恍忽的悬想一如流水   虫鸣射穿了子夜的蕉林   也射穿我过激的假设   之后,我在山路的一恻   拦起一堵墙   每次让一个少年越过人生   都剧烈地刺痛我   我抚摸苍白的睡眠   抚摸正在消失的无数允诺   明天去告诉诗神关于人类   明天   我让手掌化作碧波 5。无雪之冬   街面之上有苍老的人们   为爱情而奔忙的人们   在小镇的一角,我也看见最后一个季节   冷静而且坚忍      冷静而且坚忍的微笑   越来越多地占有了人们的脸   我将远远地观察。我的思想   如一注清水      总会有更多的清水灌注这个季节   硕果如欲滴的雨      我的诗句是欲滴的雨   正覆盖这个季节   不远是佛陀的诞生之地   桃花盛开了么   南方的阳光将流向何方呢      街上有虔诚的人们   和正在献身的人们 6。曼阁   日落之后有击鼓的僧侣   坡道的背后   可以看见耗子,看见疯长的丛草      人们必须在读懂我的意志之前   读懂自身   一切都是诗句,一切   都表达一种生存   我把千百年来的死者砌入冥想之城   文字是可数的   以后可以用来漫步的地带有很多   光阴更久。冰川   已经埋人泥土   日落之后,热带的各种草木骚动   日落之后   送葬的队伍走过我   下一次呢?我在山坡之下铺上我的诗句   我能看见每一颗星宿   击鼓的僧侣能够看懂我的意志   更多的野草一如更多的胎儿   在这片土地之上,我等待下一个季节   下一个季节我能在这里发掘什么呢 7。公路   我把先人为后代们遗留的各种方式   放人了大江。大江之北有人打远方来   如此漫长的时辰   十几道山梁之外依旧是战争   就是说这些现象似乎是永恒的。死者们   在每一个夜晚还会抬起冰凉的脸   星斗闪烁 8。坡地   在向南的山坡之下。有送葬的队伍   输液管使我无法去看一看死者   八九点钟的太阳映云   我听见爆竹   听见奔走的人   就像他曾与我隔室而居   就像我的双眼真的已经发绿   指定的一片土地和指定的   人众   打开潘朵拉之匣是为了造就劫难   今天我是劫难   我拜访了击鼓的佛陀   卧雪的怫陀。在向南的山坡之下   有冥想打坐的人   我的思想已经走遍了历史。   在向南的山坡之下,有闭目颔首的人 9。村落   冥幻恍惚。白墙   如茫茫雪原   我感受到身外的寒冷   我也听见远方海岸之城的喧器   你们可以感受到一个沉重的我   一个沉重的死者   这里有很多古怪的习惯   变种的人   更多的仪式是生命以及死亡   像椰子树和芭蕉花   活着的是一种惨惨的微笑   而且苍白   此刻我拥有无比寒冷和一株落花   你们应当相信经典   应当领会我的一切诗句   白墙如茫茫雪原。黑夜   如茫茫雪原 10。河洲苍苍   我为每一个人写下了日月同辉的颂词   江水拍岸,冲积更多的沙洲   我也为死者安排了葬仪   香烟袅袅过竹林。是谁   正在想念我呢   谁在呼唤我   谁曾呼唤我   每个黎明都是一种仪式   正如冬季   于是我的梦境更远。妈妈   我的梦境将是无边的梦境   正如你们已经或者未曾看见白衣圣者   他们走近我   山路遥遥。我也安排了无数接近仪式   在那里我是君主   妈妈   香烟袅袅过竹林   你们念着我最后的诗句 ·我触摸到死亡本身· 1。      我的心是一道开阔的斜坡     永远通向人多的地方     为了仇恨我已经磨灭了我的仇恨     为了相爱我也无法再与你们相爱     一九八七年,你们没有过来听一听我的声音          一九八七年我想见一见世界上所有的人     无法相爱我更深地将你们刻入我的冥想     我的冥想是海洋与黑夜的冥想     无数人已经进入,那么我继续等待     以后的人们将匆匆而来          一九八七年我不止一次地流下眼泪     为了有限的疆域我也付出了无限的悲哀     没有我所仇恨的灵魂,你们也已经精疲力竭     我终将等待你们     请靠近我     请将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存储在我心中          一九八七年我为生者和死者而品味无边的怀念     我的心是一道没有边际的斜坡     永远通向无边的荒漠和苦海。在黑夜     我机械地复制生命也是为了死亡          为了死亡。一点一滴的仇恨已经多余     我的心是一道源自阳光的斜坡     永远地照耀着生命繁殖的每一个季节     一九八七年我将远离。一九八七年我与每一个人同驻光阴          在你们的思想和遗忘之中          一九八七年我让我的一切想法在中国的南方溶化          每一个人的呼吸中都有我     每一个恍惚的影子,你们拒绝接受     或者接受     都是我 2。      多少日子已经从额头止擦过     我也能在人世间找到我的残缺诗篇     随着桃花开遍山野     一丝清风已经     足够          我愿给你们更多的芳馨     和宁静。多少日子     你们还能读一读日记     我的肖像          多少日子已经使人们把情绪洗了又洗     等到我来的时候,也会带一点     褪色的云彩          褪色的阳光。仿佛我已经很古老     也不会有人叫一叫我的名字     我还能为你们留一朵花     最鲜艳和最素洁的     一朵花。     又有多少日子呢          多少日子已经把我的每一种骚动抹去     向你们展现一片晴朗     一抹恬淡     告诉我,你已经足够     你偶而也会想起一个     死者          我也能为你们讲一讲关于一个死者     只是声音已经很轻     窗口之外     更模糊。多少日子     已经无法启齿 3。      走过欢乐的墓地,走过季节的间隔     鲜花在天上和地下盛开     艳丽的脸和辉煌的仪仗队     早晨向我展现——银色的     冥想          我会是一支歌,我会是一片迷离的图案     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在乡村,我是晨钟     真想再对你们讲一讲我的爱情啊          走过浪漫主义和悲观的生命,走过雨点     我也将拥有鸟语花香     无聊的哨子     我为你们摘下更多禁果     和深夜的哭泣     这一切都在街面上陈列          这一切都属于你们     我是一曲颂歌属于你们     生存和死亡     每一束鲜花和每一句祝祷都属于你们          我会是最后一抹残阳     射向你们     走过每一个孤独的思想,我都能听见你们     以后再给你们更多     诗句和我的墓地          为了每一场洒向我的雨我感谢你们     为了每一阵吹过我的风我感谢你们     即使没有人怀念我。为了你们还会被风景打动     我感谢你们,漫山遍野的鲜花都是我     都是我的灵魂向你们盛开 4。      在另一片土地之上,在黑夜的背后     我的窗台上也同样站满黑色的鸟     它们注视着我。在另一个门洞之外     我也会遇上一群等待我的人          他们总是那样恰到时候     来去匆匆     我无法招呼任何一个朋友     黑色的灯。黑色的          目光深奥以致我无法伸手探测     在另一片土地之上     在黑夜的背后,我也看见无边的阳光     那些陌生的面孔          那些陌生而且神秘的面孔     古老的面孔。他们等待我     我无法再招呼任何一个我所喜欢的人     我听见野外布霜的声音          以后将不再有一分一秒     那样悠闲。我的祝祷停留在每个人的微笑之中     在另一片土地之上     在黑夜的背后,我也一样深深怀念          我也一样热爱着我的每一个朋友     我的情人。我的面孔古老而且深奥     在黑夜幽远的地方     我也是一盏黑色的灯映照每一个人           5。      以后我就必须选择了吗     成为晚霞     或者片刻即逝的晨露。以后     我就永永远远地属于热带了吗          这个冬季。阳光地带清寒     在白天和黑夜我都寻找     一个悠闲的人     一个可以和我聊天的人。以后     我就必须逗留在群山之间吗          每一朵绚丽的白天     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在为我盛开     我所爱的人们,让微笑为我荡漾吗     以后我将雀跃吗          我属于走过我的人和走向我的人     他们将我抬来——我的灵魂沉重     我也要为他们挽留光阴     多一点也好。我们曾拥有幸福的日子     苦难的日子     深情地相互怀念的日子          我曾经是一个清闲和忙碌的人     一个想和每个人交谈一会的人     我的微笑我的淡漠而悲哀的记忆     都曾装点每一个白天。以后     我就必须选择了吗          没有丝毫感伤地等待     辉煌。我是夕阳西下     数不清的一时一刻晃晃而过     我听见了歌声          我听见他们在咏诵我     咏诵我的诗句      6。      在看见穿白衣的女孩或者思绪极度鸣响的每一个时刻     我都更清晰地看见末日世界     死者蜡一样的脸     永恒的意义     苍白而且深远,无法比喻的意义          之后我发现自己是在一叶孤舟之中     双眼碧绿     更理智的时候,我已进入旋转          旋转之中也有美丽的城     此刻我发现自己爱着每一个人     以及妈妈          妈妈。我看见末日了          旋转之中我也能吟咏阳光     阳光温暖     就像死亡是美好的,活着     多一点阳光是美好的          即使在子夜,穿白衣服的小女孩也一样会走过我     她会把我带进阳光     那么我要去了。妈妈——我要跟着阳光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即使在子夜     我的感受更清晰。阳光地帮热烈地旋转     我真想说一些话——这里有很多人     告诉他们,我看见末日了     我要跟着阳光     跟着穿白衣服的小女孩          远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四、霞光流水 夜色无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我只是一幅肖像· 1。说出以后   以后会有更多的少年   怀念我。把每一种温情铺在阳光之下   以后我依旧拥有一群一群爱我的人   我的朋友      他们在肖像之上听见诗句   我的倾诉。以后   会有更多情人   她们为我担忧      宿命之中我就应当在地面之上殒落   象一星火点。以后   会有人为我感到不平而又把不平   给予另一个我      以后会有为我自豪的人   为我感伤的人   春天的百花会更芬芳   然后凋落   以后,那些我所失落的未曾有过的都会走向我      因为以后   我是墓碑和石像。以后   我会有更多的依恋   是关于我曾经活着      关于我曾怎样活着   以后会有许多天真纯朴的人   想象我    2。生存的虚无观点   渴望平庸。我羡慕桃园之民   倾听无足轻重的趣闻   以及玩纸牌和嬉笑   甚至渴望不曾出生      说起许多假象就象真实   诸如森林犹在   数万年之后的方舟   就是死亡本身。事实      也是假象   片刻之前所见景致也是假象   渴望无忧无虑以及无知   或者渴望本身      也是假象。我依旧渴望       3。怀念   我把自己留在太阳边上   人们总是相互提防   活着的时候,我真象个傻瓜      我真愿是个可爱的傻瓜   把一生的阳光送给你们   活着的时候,你们总是相互提防   就好象人会把人吃掉      死后多太平      我们一同安息   平静地相爱。可爱的傻瓜们都去了   我也是一个      大地多晴朗       4。我只是一幅肖像   冬天的热带象雨。冬天的热带   使我看见自己泪眼模糊的肖像   我的梦境如此辽阔   小镇深处的每一个人   进入我      我是苦海之上的一座桥。在这个冬季   你们来吧   更多献身的人们。隔着玻璃一样的某种界限   我们相对无言   或许我只是一阵风      或许我只是一阵风吹过你们   只有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们   才能独处   其实我们从前就只是一个人   很多很多人      他们也应当是一个人   那么来吧   每一阵风都毫无区别   冬天的阳光如瀑   突然想起所有家庭不是一个固定的人   想起我的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也许只是偶然地熟悉      或者偶然地陌生   我的肖像多么悲哀    5。      探求诗歌意义人们   和酣眠的僧侣。每一个方方正正的人   都能懂得我犹如懂得   一种不存在的意义      在另一个方位之上我就是诗歌的意义   就是僧侣。而佛陀   是你们无法理解的   又一个奥秘      一切都发生在我身上   一株金黄的缅桂花盛开   在我身上   一支小歌和七幅肖像   每时每刻都是一个不一样的我   超越理解意义的   诗句。在无法表达的意义之中   在另一个方位之上      有时候我是个方方正正的人   有时候我要去想象自己   什么也不是      和一种不存在的意义    6。      我希望看见更多的河岸   枝叶茂盛   摇曳的鱼群游向我。我希望   有一大群美貌女子      一大群美貌女子向我致意   我希望平原能进入我的心脏   平安的人   更平安      我希望这个世界更平安,我希望   博爱      怎样使一个死者重生呢   我的美好祝愿使我希望   有不死的人   与日月同在的人。怎样重生呢      我把每一个我所见过的人深深地铭刻心中   我也希望他们记住我   觉得我非常好和坏   或者平庸。希望记住我      我也希望怀念。人生苦难   我不为苦难而活。在浪漫主义之中   在月光下我希望感伤,我希望怀念感伤   怀念许多快乐的人      怀念使许多人快乐   我希望我就是许多人   希望宇宙和时间在我心中   变成有限       ·我打开了漫无边际的白天和黑夜· 1。要像某种结局   这样的结局可以证实   我多么幸运。南方的每一棵草   多么幸运      以后我可以将自己挂在树梢之上   可以继续腼腆地和更多的女人搭腔   芳草萋萋。这样的结局让我再次看见南方   南方多么仁慈      多么温情      南方的每一种温情也是我的温情   这样的结局   尽管我无法抚摸基督。在南方的烈焰之中   我曾经是他      我曾经是任何一个献身的受难者   多么幸运,我以后将再次身披黄纱殉道   在南方我深情地憧憬北面广袤的平原   我的灵魂   向北      这样的一个结局。就是说我的心是一片辽阔的平原      在阳光遍地的日子   我曾远离。这样的结局也证实了北面的每一个人      我多么幸运       2。流云和坡地   走过群山的时候,我不仅仅感觉到人类   在阳光之下   我抓着了每一种理性   像翻滚的石头。雨中的竹楼   更体面      我解剖了生机的本原,我也用竹片   将阳光划破   万花盛开的坡地,冬季的虫鸣之声   使我感动   我能够理解死亡      我能够理解死亡永恒的繁殖   走过群山的时候,我也想起濒死的老者   他们破碎的脸如鱼游荡   鳞片闪光的   鱼    3。我想念远方的女子      冬天亮晃晃地铺展在阳光之下的时候   我听见了远方的女子   她们深情的祷告。蒲公英缓缓地飘向我   一个城市      我是一个城市   喧嚣的思绪让我进入了每一个人   我听见了远方的女子   她们温柔的姿态紧贴我冰凉的额头      于是我知道   死亡多么寒冷。我向看见我的人们招手   他们是冬天。于是我那样想念   远方      我想念在远方为我祷告的女子们   温柔而且美丽   在冬天,我更急切地捕捉某种恍忽的印象   离我那样遥远      那样遥远她们也为我祷告   我想摘下冬天   摘下在冬天背后窥视着我的   死亡    4。寂寥之光   让红色的鸟停留在房檐上。让群星   在我们的眉心殒落   黑夜   已经光临我      穿过厅堂   打开每一扇向阳的窗。在这个冬天   我理解了病者的沉寂   和古老的碑文   每个人部应当变成石块   进入烈火      我是这个冬天留下的唯一历史   并且证实了生机   是黑色的   江木冲洗了人类的残迹      让火焰来包围地球      总之我和人类一样地生存过   像一片茂盛的草地   我们拿在手中的每一种虚饰   都是本相       5。空弦上的词句   深远的山谷和隐隐的钟鼓之声向晚   在小镇,我多么困倦   入夜之后有黄色的袈裟拂过   河滩   错落的枝条如同群马      封冻的季节之中   几缕炊烟。我能回忆什么   几缕炊烟。在北方   我更容易听见呼啸的风   呼啸的每一个黎明   穿越冻结的空气,我的灵魂也会来到北方   关照一下虔诚的人      我也曾是个虔诚的人。   甚至在今天,我也虔诚   山色如镜中之花。我的灵魂   如同镜中之花      要呼唤虔诚的人们,也叫一下睡去的   小镇   死后我多么困倦   有如梦中的阳光      入夜,我就是一道河谷   就是群马       6。最后的季节   在这最后一个季节   寒冰支离。乱草的地带   某种深奥的概念漫过我的眼眶   在我背后有赤热的山   吞噬生机的山   在这最后一个季节里,我到达了两个的极端      都是死亡      关于苦海无边的典故   我已无法找到更多的解释。落日之下的生机勃勃   关于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再重复   渡过人流,有圣者站立之地   苍茫      关于苦海无边   人们也在引经据典   有不少成为粉末的学者   和国王      谈论这些其实已经过时   在这最后一个季节   年代遥远   我是仅剩的一丁点温和      一片暮色   远去的流云   在这最后一个季节   寒冰支离。我的目光   支离。在这最后一个季节   我恬心宁气地注视苍生,注视每一个   涉过苦海的人    ·神游乐土· 1。深深的谷地   在冬天的群山之中,我的灵魂孤独了二十七天   阳光之下   溶化的寒冷也一样包围我   宇宙离我很近,我恍惚地探索着   按怎样的方向旋转呢   入夜,我带走了一颗星宿   一张脸      在这个冬天一张脸就是一个村落   我的灵魂在凤凰树下打坐   火红的落日。江山如洗      我眼中的江山是一条杏黄色的袈裟   铺得很远很深   在这个冬天我的记忆变得如此瘦削   赶牛的女子在落日一边   无法看见我      过了这个冬天任何人都无法看见我   记忆更瘦。这里面还有谁呢      还有谁来打听我呢   日子往返于我的手掌之间   下一次日出,会有一个怎样的老人   或者少年。孤独的地方   下一次日出   会有谁去向人打听桃源的消息呢    2。击鼓之僧   小镇上的第一个人   都在我的周围。那样的宁静   每一个夜晚我都能在窗前抚摸   已经离去的阳光   鼓声沉闷   我遥远的归宿让我想不起曾见过的某种颜色      鼓声沉闷。我把短暂的生命们粘连在一起   人的历史   短暂      就像在这个冬天想象非洲   我和每一个人相距遥远   以后我的脚步就是阳光      一个击鼓的僧人曾经是谁呢      远方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都在我的周围。桃花盛开在我的手中   每一个夜晚   我都能在窗前看见一张粉色的脸   一片绿叶   一个击鼓的僧人      一个击鼓的僧人在小镇走过   阳光短暂    3。在诗句之中   在诗句之中,我让平原覆盖了每一种孤独   在诗句之中   孤独筑起的墙把我围成冬天   平原奔走。在诗句之中   在我的每一声喃喃低语之中   生命之源沸腾   荆棘疯长,涌开季节的门   我的平原无际   也覆盖了每一种恬淡的冷漠      在诗句之中,我让平原蔓延过海   在海洋之上   我吟咏阳光      在诗句之中我吟咏阳光   让夜月送人某种喧嚣   在诗句之中   我比喧嚣本身更为孤独   原野向北,比升华的生命更远。浓云   欲滴   在我的每一声喃喃低语之中   在诗句之中,我让深沉的坟场   游移      在诗句之中,我让每一个孤独的死者   进入风雅    4。死和风景      广袤的原野伸进我的眼眶   收拾我的每一缕落发   都能感受到寒冷。我的灵魂   和冬季紧紧粘连   每一种死亡   都在投向这个冬季。我将远离   也在这个冬季之中   一些小小的景致,将被什么人带走呢      以后我就和人家在这个冬季相互拜访   就像拜访死亡       5。   在小镇我多么因倦   越过十七道作为村寨标志的栅栏   会有我的墓塔   在小镇   我让巨大的落日映现死亡      我让巨大的落日映出每一个人   他们纤细的身影   在小镇,他们多么脆弱      我能找到一个漫步夜色的人么      我将让夜色漫步在我的碑上   孤寂而又忧伤地   凭吊残月。在小镇   多么困惑地将我的诗句铺开   病骨支离的人们   在这个小镇拜访我      在这个小镇有更多的死者拜了我   他们把一朵朵阳光插进我的窗口   我多么困惑   在小镇我更清晰地听见喧嚣   一年之后我将更孤寂      一年之后我将更孤寂   会有盛开的鲜花围着我   会有一匹死马从我的碑上   跌落    6。      阳光如抹。在小镇过夜的人们   听见了破碎的瓦罐   竹楼之下的微光   细屑般的虫鸣刺破额头   在黎明之前   我要扫去残存的生命      我要扫去每一星孤独的烛光   日出的时候我是空荡荡的厅堂   衣冠整洁的教皇   什么时候来呢?      什么时候能为小镇做一次祷告呢   越过山地   我依旧披着如抹的月色   打北面过来   我要告诉竹楼里的每一个人   关于破碎的生命      破碎的生命们紧随我的诗句   明天   我们将穿过岩石      我们将进入波光荡漾之夜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五、万花盛开 我心芬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 1。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我将涉过黑夜   和苦海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   我将进入神秘      我编织了花篮和彩环   我让黑夜和白天节奏地运转   想使这个故事尽善尽美   并且荒诞不经      在这个故事的反面   也居住着善良的人   诡诈的人。在这个故事的反面   能梦见火星      今天晚上月明星稀   我就在这个故事的中央端坐   众生芸芸   让光阴拖沓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我将点燃群山   让更多的悬想成为辉煌   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后   每一个人的生存和死亡都是辉煌      以后的人们一边倾听我的故事   一边进入光阴   黑夜深远,白昼   深远      于是我接纳最悲哀的人   最欢乐的人   我用霞光和雨滴装点这个故事   冷漠地延续的故事      反复的人物不停地交替   有人梦见星球在云际间   荡来荡去       2。      南方的冬天蛙噪   如潮。在黑夜里   我也一样抓住了温馨的诗句   阳光一样的诗句      一片原野,一种宁静   一点星光   我以更大的努力接近这个黑夜   梦中的房舍      霞光下的房舍。一点星光   一点希冀之光   蛙噪      如潮      我只想看见一点小小的霞光   飞舞的蚊蛾以及跌落的蛇   扑向海洋的梦想更象我      我曾经或者正是一个无告的人   膜拜太阳的人   在南方的冬天之夜我如此虚妄   也一样抓住了穿透黑夜的诗句      抓住了涉及生命本原的诗句   一点星光。穿透黑夜的诗句   在这个蛙噪之夜我也听见了古人的箫曲   和星球的爆裂之声    3。      所谓真正的理解只是一支烟的功夫   把手插入墙壁很简单   然而消耗时间      我们有过多少激荡的岁月   都象脚下的路一样被扔掉   一般说来我们自己   就是无常   和必达      死后好些年我才突然发现   挣扎和幸福   都是窗上的水气       4。   我可以沉湎于无边的回忆   就象球面之上渺小的疆域   在我背后有辉煌的海      关于以后,每一个人都那样无知   那样不关心阳光和时辰   我应当是守夜的人   边缘模糊的人      在年代和年代之间,我驯服了每一匹奔跑的马   历史象一片细瓦被理解和无法理解   砸碎。每一个人   都曾经过于虚伪地伤心过      死亡是灿烂的。我在漫山遍野都插上了鲜花   和霞光   我是南方的岛屿,在我背后   有辉煌的海      关于人生是否有趣在于你们怎样理解宿命   以及怎样投胎   很久以后,我也把鲜花洒向你们的肖像      很久以后你们是一种回忆   一朵鲜花。那样短暂       5。看见死神   在群星之间,在我冥想的尽头   我也能听见潮汐   会晤死者。在我冥想的尽头   有寒冷的火焰      其实我所触摸到的每一个人   都曾在我的视觉中溶化。他们   日复一日地让我感到陌生   象一尾七眼的鱼   在群星之间,在冥想的尽头   我用无边的光辉覆盖了另一个世界      我将进入的世界,在群星之间   我也能关注每一个畏惧死亡的人   忙碌于生计的人   在我冥想的尽头,我能够看见木制的飞鸟   看见和善的人      生命短暂。阳光和云霞   短暂   我采撷了每一种芬芳。在群星之间   我的应许短暂      在那里有冰一样凝冻的火焰   蜡制的灵魂。在那里   我见到每一个冥想深远的人   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6。      雨后的一片泥泞   一大群人走过的地方重新被覆上阳光      我们死去之后也不拥有风景只是今天   有人很随意地打一声唿哨   摘一朵      花    ·悬想.如镜空明· 1。   每一个霞光洒满窗台的清晨   我都能感受到一种亲切的悲哀   就好象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我的热爱和我的怀念   粉末一样   散洒      每一次听见关于疾病和忧郁   都使我清晰地观察到遥远   甚至新闻和异国的公告   也让我寻求理性之中的   一小点平静      一小点散逸的态度已经足够   每一次想到初生   我都能重新体味喜悦和感伤   无物可喻。一片波光荡漾   无言可喻      我的墓地就在黎明的深处   关于怎样复苏也同样无可尽言   每一次桃花盛开,我都能听见鸟语   听见南去的潮声   我的诗句和我的祝愿      一如粉尘比比皆是    2。      我让语言拜访了每一个远离的生命   每一个情人   花丛间的恬淡微笑   都那样生机勃勃      我的诗句飘散      在抚摸到岸沿的时候。   我知道了流走的云   我应当修饰自己,让每一个人在他们走近我的时候   都像鲜花      我应当接应每一个晴天以及荡漾于花丛间的   无声微笑。我让我的语言   进入向北的城      生命们都在远离   于是我也是远方   也是城市和村落      不要再驱赶悲剧了   古老泛滥漫过生命本身   我已经让泪水进入了阳光      我已经让泪水拜访了阳光之下的圣哲   和泥土       3。      悬想和光阴的意义   太古如一缕残烟   自然可见      我们为什么不是已经过去的xx呢   之前和之后的无数繁殖   验证了死亡。在我们凝神注目的时候   总是霞光万道   总是霞光无边弥漫了晴朗的黎明      念念不忘的末日景象   浩瀚的海   其实我们已经可以是乱烟混沌的太古   更多的留恋将我们压倒      使我们无法辉煌的征状是辉煌本身的虚假   或者无法留意于死亡和死亡的联结休      我们就是淡漠的残烟了   在灵魂消释之后,乾坤和死亡   也是太古的一片叶子   或者悬想本身      光阴的意义穿透过每一种诞生。悬想   如镜空明    4。      世界只是一种匣子   不仅是在传奇之中光阴驱逐了我   让灰黯的神秘在身后成为栅栏   这种抽象可以漫过无数渴望   使记忆窒息      除了看一看周围的土地和人   就同感受的一切对象一起被禁锢      花朵更短暂。不仅是在一个故事之中   人能够排斥欲望   也包括无数的理性。历史展现了死亡   也短暂      光阴的流转和孤独   深远的不可知疆域那样渺小   如同蜉蝣幻灭       5。      红鸟在丛林之间掠过   黑色的鱼和诸多形状的怪石   沉没水中      这时的每一个信念也应当深深地沉人地下   每一道阳光   都使我们觉得自己支离破碎   我们   如同沉船      如同沉船人们被太多的思想冲击      这时的每一个想法   被鲜花之中的辉煌映住   对死亡和初生的理解   就像远去的江水      芬芳之间有渴求重生的人   以及不愿重生的人    6。   热带的残阳缕缕。所有的人都找了结局   就象进入冰城   更多的阳光   凝结,死亡抱有善意地巡访      山花烂漫的日子我能在山上找到善良的人们   阳光沐浴的村落   死亡也不远      以后群山更加宁静       7。   进入沼泽和进入一种庄重的想法   突破人群   我们有各式各样的困境和理想   来照应我们      对一个好天气我们也感动得可以哭泣      我们的渺小   正如我们本身所具有的芳馨而我们的感受   如此漫长      漫长而混杂      于是我们更难清理自身   最强烈的依旧是太阳   以后多么遥远   也这样非常简单地在掌心   升华      看见死亡的原野。我们才想起告别已经多余   一丝一缕地让我们明白自身   多么清晰      多么短暂       8。   我在世界的尽头找到了时间的   入口。像锋利的刀      额头已被摩擦得铮亮   准备进入空寂的每一个人   安详而且自在      我在世界的尽头观察自己      安详而且自在          ·回头是岸。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1。   在这以后我或许更黯淡了   象一颗死去的星宿   日子使我越来越荒凉了   越过晴空,可以轻易地找到墓穴      一个墓穴   也是所有人的墓穴   我知道灵魂的殒落有如黑夜   无法在某某人的记忆之中再种植些什么   在这以后   我的一切美好诗句   都将失去意义      我还能找到太阳么   我还能挽回苍生么       2。      在我抓住灯光的时候   倒塌的钟声   使我知道自己是如此短暂   在我抓住灯光的时候,一大群灵魂   已经流走      一大群夜色一样的灵魂   涉过寒冰   在我抓住灯光的时候,一支悲怆的歌   已经奔向人群      我抓住灯光。仿佛投入苦海   已经有一个拜访过我的人   触摸到了我的脊背      我的脊背   冰凉。有如死亡       3。      我为孤独打开苍穹。在光阴流逝的间隔里   我也把每一个死者的心灵敞开   象昏黄的日子,在喧嚣之中   我是唯一的黑暗      我也是你们所能摸到的   第一道霞光   在冬季,在错落的房舍之间   我为理想主义找到最精制的城堡      在诗句中   我拥有无数城堡。远方的雪   也是我   想起了自己已经死亡的我      我为烈火打开苍穹   星转斗移,我能为自己找到一个   一模一样的人   或者相反的人      我为人类找到了更多的善良   和邪恶   进入冬季,它们是我手上的流水   我为我自己容忍了一切指责      因为我是苍穹我是城堡   我是喧嚣我是星月我是   死亡我是一切善良和邪   恶我是我所容忍的一切   指责       4。   风景中的一小点雨笠烟蓑   残留的桃花那样生动   远山和村寨   那样生动。以后我就能手持梦幻地远离么      远离也终于使我知道自己负人甚多      光阴那样生动   已经无须再搬开自己   我能携带的只有死亡   如此光滑剔透      我能带给人们的   只有死亡   也是一种拯救方式。风和   日丽      我负人甚多          5。   面对朝阳我能听见远方的喧嚣   掌心之上有残存的泥痕   有人同情无告的浪子。有人   把我的声息收拾整齐      在南方有温暖的石头   我已经习惯于晨祷   面对朝阳   我能看见浓郁的山霭   有披黄袈裟的僧人   和火鸟      在创世纪我也听见了这片喧嚣   陌生的人们   酣眠于阳光之下的人们   很远      面对朝阳我能观察原野的姿态   我能很仔细地   梳洗自己       6。   山中的每一线生机。黎明的村落   缓缓流去的澜沧江水   日月运转,我想参与每一个人的生活   把我的意念舍弃      把我的意念舍弃   我也能抓住自己   笨重的躯体。在庙宇之中   在和风下我想为每一个人的身世痛哭      在和风下我想为我的身世痛哭   孤独而微弱的   一线生机   幸福和悲伧的      回头是岸。我们已经很远很远                     诗稿写于1987秋——1988春                     上海——景洪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归远之辞   荡子本无根,流转南暑之地,谋数年自存洒洒之居;广原 亦有际,覆遮高淡之穹,生一国不绰芸芸之民。世法空相不君 天地灵根;比丘有情存性南北黛颜。林莽之间,不堪六根鸹扰, 沙弥法音埃觉奥;都城有远,常负七情溺缅,浪子自号京不特。 旧日不远,难对粉侣,抿目几顾盼,只身入僻寨独梦清月;来 年方遥,无言故友,颔首频斟酌,挟笺过远村数醉斜晖。   或拟日月无情,自比天地有道。万颠万簸将人无识之地, 流转有年,抬头依旧清风瘦月;一笑一号曾拘若谬几梦,离异 无日,举足何曾翠山寒雪。归远有土,若无明亦无无明,一时 禅定;去高无穹,似非想即非非想,数年冥思。几曾有因?何 年证果?   善哉。寒衲一谒:     前生浪子后世僧断为朝霞掩梵门     缤纷桃花落万寂惫怠旧客耽半酲     莲台本是一叶舟万远任涤半层垢     画眉锦袖怀色相扶首木珠觅琼楼     手持桃花奉掸台酣欲伴蝶眠天外     平生自怜无常号我是佛陀落尘埃                   1988年4月成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跋       ·刘漫流·   我与京不特睽违已经很久了,而在已逝的八十年代的某些 稀奇古怪的日子——我只能称之为“中了魔法的时刻”,我们 成了非同寻常的朝夕相处之辈。那是一些寒冷的夜晚和一个令 人发疯的春天。我们在一起通宵达旦地听音乐,从披头、保罗 ·西蒙,到当年欧洲最流行的重金属摇滚。我记得有一盘名字 叫《天主的眼睛》的基督教圣歌流行乐改编曲,来来回回带子 几乎被我们听烂。不过最令我为之心折的始终只有卡伦·卡蓬 特,一个抒情女歌手,一个偶像。   当然,主要还是写作,往往就在歌喉啼转,千回百折,令 人荡气回肠,为之销魂的那一刻。有时候也念念《圣经》, 《马太书音》中主训人的祷告那一段,不特可以用英文一字不 漏地全部背下来。等到情绪饱满,又找到了合适的语感之后就 开始工作。一人记录,一人口授,互相轮流,有时也自顾自地 写。度过了许多个被我们称之为“口兽”(意在突出当时充满 野性的紧张气氛)的夜晚。   那时候,京不特正在写长诗《第一个为什么》不知是为了 跟谁较劲,他发誓要写得比《神曲》还要长。其实,这并不太 难。想跟老但丁较长短,这才算是狂妄到了家。我只比他大岁, 其时也正处于年轻气盛的年龄,打算一口气写十首长诗,题目 叫《十种辉煌》,两人膘(手票)着膀子工作。没日没夜,写 得天昏地黑,结果生产出了一些动人的、才气横溢的草稿。从 中脱胎而出的有《最后一次辉煌》、《下雨了》,还有1989 年改定的《死在空城》等。而京不特则完成了他生平第一部长 诗《第一个为什么》发泄了他对心目中的那位贝亚特丽克丝的 一时热情。以后,便发生了这许许多多个“我与每个人同驻光 阴”的故事。   我说的那个时代已经很遥远了,我们青春的好时光也已经 过去了一大半,我们穿越城市曾经涉足的郊区和街道也已变得 面目全非。当京不特二十岁刚出头的时候,他自承“为人混乱, 有虚荣心、疯狂。为自己的个子不够标准而极度自卑。不辨是 非、没有罪恶感、没有道德观”,因此颇为一些“正人君子” 所不屑。人们或许完全可以从相反方向去体味、去理解这个年 轻浪子这一番孤愤、坦诚的内心独白,而我或许正是在无意之 中扮演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兄长的角色,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我 们毕竟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兰波说过,诗人皆兄弟。我想指的正是存在着这样一种诗 人之情,面对共同承继的这笔巨大而又丰瞻的语言财产(对我 们而言,是我们共同的伟大母语-一汉语)诗人负有一种将它 们发扬光大的崇高责任。在此,他们之间除了技艺上的砥砺和 友好竞争之外,已经排斥了世俗利害的考虑。同样,面对任何 一种试图将诗及与诗相关的一切美好事物加以扼杀的恶势力, 理应互相提供一种道义上的支持和声援。   这就是我们相互交往的原则和基础。至今我引以为豪的是, 我们一直惺惺相借。尽管免不了还是常常会有分歧和不一致。 自京不特去国之日,我们已有多年没有见面,我与他曾一度失 去联系,他的近作我读得更少。去年冬天收到他寄自北欧丹麦 安徒生的故乡--奥顿赛的诗作《站在冰上怀旧》。在这首诗 里,我欣喜地发现我的名字依然有幸地为他记取并提及。毕竟 时光已过去将近四年,至今犹忆那个有雨的夜晚,我登上末班 车与他匆勿道别的情景。   当初听说他在云南出家,还以为是开玩笑。我们在一起谈 起过曼殊和尚的诗品和为人,惟对他生平过于放纵与伤感不无 訾议。然而凡性情之人都会很容易得到我们的“宽有”和“照 拂”。此外如弘一法师等,也都是我们在平时聊天时常常提到 的名字。对于八指头陀的“洞庭波送一僧来”、寒山的“寂寂 更无人”、“纷纷雪积身”的意象与境界,更是身不能至而常 心向往之。   诺瓦利斯有云:“诗人和僧侣起初是一回事,只不过后来 的时代将他们分开了,但真诗人必不失僧侣心,真僧侣亦必有 诗人心。”(《诺瓦利斯文集》,291页)这是由“语言” 与“思”在本体上的一致性所先在地决定了的。也正因此,青 年卡夫卡才会把写作看作是一种祈祷方式。就两者都出于一种 表达心愿的热切需求,以及语言本身提供的与神秘极为相似和 接近的经验而言,诗的确是我们内心的宗教。   对于诗人京不特来说,写诗同样也是一种成圣之道。在他 面前还有一条很长的证道之路,超过他在八十年代末期一次漫 长而又寂寞的旅途的总和不知有多少倍。对此,数学专业出身 的京不持大概是心中有数的。   或许,将是漫长的一生。   好在我们手头已经有了他的第一份出色的记录,同时,我 相信这也是一次见证。现在脱下了架裟的京不特又回到了我们 中间,还了他诗人的真面目,这是否使他变得更真实、更完美 了呢?   他在前不久给我的来信中说,他的内心依然很骚动。如此 说来,京不特的内心已经彻底暴露。但愿他不失却一颗僧侣之 心。   毕竟,京不特是一个真诗人。                 1993.6.5